杠上花

调整了一下大纲结构，第一章细节微修，减少章节数量，加长每章容量，所以今天的更新依然是第一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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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剑大会的会场名为问剑堡，离山庄甚远，叶晖既得父命，第二天自是早早起身。他担心大哥昨夜久跪受寒，临出发前特意去天泽楼探望，意外发现三弟叶炜竟比自己来得还早，正在楼前拉着叶英衣角，要他讲昨夜那入侵者是何模样。

叶孟秋现有的四子中，长子叶英沉静寡言，全无十四岁少年应有的活泼；次子叶晖虽性格外向，却早慧精明，俨然小商人一般，更无天真稚气；四子叶蒙年方五岁，还不大看得出门道；唯有三子叶炜飞扬跳脱，与年纪正相符合。他习剑不过两年，在同辈弟子中已少有敌手，听说有敌来犯便起了争胜之心，非要叶英讲明白不可。叶英本不善言辞，好不容易一句话要到嘴边，自己却又先将那人的声音气息在脑中重演起来，更是张口忘言。叶晖见他二人一个聒噪一个怔忪地僵持着，不由额角微痛，上前拉开叶炜：“大哥昨夜本就不曾好好休息， 你少来闹他。”

“二哥来得正好！”叶炜欢呼道，“我听说二哥见过那小贼的面，定然比大哥隔门听得真切，快给我讲讲吧！他能避开巡夜的护院潜入，轻功想来不错，依二哥看，我这一剑能截下他么？”说着便见他小小的身影似飞燕冲天而起，手中木剑凌空一闪。

这一招干脆利落，对年方十岁的叶炜而言可谓惊艳，叶晖也不禁在心底喝了声彩。但他深知三弟的性子，话题一开肯定收不回来，不由连连摆手：“夜里太黑，我哪里看得真切？阿爸还等着我和他一起去看论剑台的扩建情况，我得赶紧过去。大哥也快回房间里歇着吧，我吩咐厨房煮了祛寒的药膳，过会儿送来，记得喝。”说完，便像每次用查账和学业躲过叶炜找他练剑一般，匆匆走远了。

“二哥又敷衍我！”叶炜气鼓鼓地跺着脚。

叶英静静看着他，忽而开口道：“还不够。”

“什么还不够？”叶炜莫名其妙，“大哥莫不是说二哥溜得还不够快？你们这两个做哥哥的，就这么欺负弟弟呀！”

叶英想的却是叶炜方才那一剑，轻灵迅捷固然不错，但力道分散，剑势虚浮，若是用于追击强敌，只怕连对方护身气劲也破不了。其实这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已经非常难得，只要稍加时日，待叶炜手臂力量更强一些，这一剑将真正发挥出长虹贯日、破雾穿云的威力。只是……

这样便够了吗？叶英问自己。在已经知晓敌人的行踪之后再出手反击，无论多么迅捷，也终究慢了一步。可是如果看不到敌人如何出手，又要怎样判断反击的方式？以不变破万变的至高剑法，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？

他虽年少，于大道却早已隐隐触摸到那条若有若无的脉络。正因为想得太远，试剑时才会一剑未尽已数次变招，看上去反而不成章法，令人觉得他毫无武学天赋。归根结底，却是他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所见所闻实在太少，知道的武学不足江湖中九牛一毛，又如何能从中窥出百川归海、万法同源？目标越是高远，越衬得那点可怜的经验是如此浅薄，不足以让参天大树的幼苗舒展根须。在他稚嫩的人生里，唯一曾震撼心灵的光芒来自十年前的惊鸿一瞥，可是那时他才四岁，连记事都很勉强，更远不曾开始学武，那份震撼便如乍开一线又轰然阖闭的门扉，门后奇珍异宝的光芒分明已倾至眼前，伸手时却徒剩一缕扬尘。

名剑大会……整整十年，终于又要到来了。

想到此处，叶孟秋失望的神色又浮现在眼前。那一句“称病不去”对他追求的剑道意味着什么，只有叶英自己知晓。

脸颊上突然一冰，叶英回过神来，原来是叶炜半天等不到大哥答话，捏了残雪的小弹丸掷他。见叶英抬眼，叶炜匆匆扔掉手里的雪弹丸左顾右盼。叶英微微柔和了神色，道：“你也小心受寒，阿晖安排的粥送来时，一起喝点吧。”

“才不要！”叶炜想想那股子药味都觉得恐怖，远远看见侍女手提食盒而来，连忙扔下一句“我去练剑了！”便展开浮萍万里的身法蹿出院门。

用过早膳，叶英又在花下抱剑而立，默然不语。叶晖的侍女常常被二少爷遣来帮衬，早已对大少爷的脾气见怪不怪，也就自行离去了。君风院中又是万籁俱寂，几乎可闻花落之声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叶英突然出声：“大门在北，阁下莫要走错。”

院中空无一人，也不曾有任何脚步声，他却笃定似地微微转头，隔花望向对面院墙。不出片刻，果然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从墙外飞身而入，蓬头乱服，不似中原打扮。

青年摆摆手说：“某就是不耐烦中原这些规矩。”

叶英凝目看他，并不答话，周身气息却已变了。青年身上的剑气是他平生未见的强大，虽已刻意收敛，在他眼中仍如擎天之峰，随意上前一步都觉移山倒海。说是敌却不见敌意，说是友又翻墙而来不走正门，究竟有何目的？

青年看向叶英的目光也是一变：“剑意？”先前的不满之色被些许兴奋所替代，当即迈步而来。

叶英目光微动，随着青年迈步呼吸，游走在他气息将发未发之处。青年眼中兴致更浓，随手从空中拈来一瓣落花，弹指射向天泽楼高悬的匾额。

落花轻柔，被他随意一弹竟发出剑啸，势若九霄惊雷劈空而来。电光石火间叶英亦跃上半空，怀中轻剑脱鞘而出，似飞虹流泻，将那道雷霆不偏不倚从中一分为二，虹光散尽处，只见少年在两半花瓣间翩然落地，眸中锋芒与手中剑刃别无二致。

这正是不久之前叶炜使过的那式玉虹贯日。叶英本就在思量这一幕，骤然遇敌，便自然而然地用了出来。这一剑无论力道还是精准都远胜叶炜，若是让叶家人看见，定会被一向木讷愚笨的大少爷所施展的精妙剑术震惊。然而面前的青年对这些一无所知，他只是发自内心的欣然赞道：“好！”

叶英缓缓吐出胸中浊气，紧绷的双肩松弛下来，还剑入鞘，行礼道：“拓跋大哥。”

青年一愣，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，不由笑出声：“你小子倒是有趣。”

方才那一剑之间，叶英心中只有拦下这强闯山庄的神秘强敌的念头，再不似平日试剑时反复推敲，一剑既出，决然无悔。他于剑法上的造诣早已非同一般，心念不乱，威力便不容小觑。剑气相接的一瞬，他已知道对方只是试探，花瓣上的功力不足那擎天剑气的三成，似曾相识的剑意更是让他想起面前青年的身份——十年前年仅十二岁，却在第一届名剑大会上仅输给久负盛名的公孙大娘半招，近年来更是名声大噪的——拓跋思南。

叶英长年抱剑悟道，于人情世故远远不如二弟叶晖，猜到拓跋思南身份后一时也不知如何称呼。叫先生未免太文绉绉，前辈又觉太老，公子更是和这率性而为的塞外青年不怎么沾边，便索性叫一声大哥。若面前换了别的剑客，这称呼实是不妥，但拓跋思南本就不喜繁文缛节，否则也不会翻墙避开藏剑弟子直入内院。近年来他四处挑战名声渐响，江湖中偶尔有人以剑圣相称，他却觉得未至顶峰，怎可轻言剑道圣境？这一声拓跋大哥不牵俗世虚名，倒是深合他意，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无论剑意还是脾气都对胃口。

“家父去名剑大会的会场了，拓跋大哥不妨到楼外楼稍坐。”叶英不知拓跋思南所想，只当他是名剑大会的贵客，虽说到得未免太早，但与叶孟秋或许有别的事相商，便替他指路。拓跋思南却摇头：“刚说你不似那些罗唣之人，你就搬出这些礼节。罢了！某想见的已然见到，不用问叶庄主什么了。小子，名剑大会再会！”

叶英脸色略黯了一黯，道：“名剑大会……我是无缘观战的。”

“这是为何？”拓跋思南大为意外，见叶英神色低落，再怎么不通世事也知道是别人的家事，不好多问，便一挥手说：“这次的头筹，某是夺定了。来不来看，随你！”说完，身如塞外的雄鹰冲云而起，转瞬不见。

名剑大会……叶英抱紧了怀中的剑。那些天外之天，那些浩瀚星海，那些惊鸿照影的眩目神技……当真要失之交臂吗？

（未完待续）

注：关于剑圣成名的时间线，设定集的用词给人的感觉是他先挑战方乾但仍未扬名，直到第二届名剑大会夺得正阳剑才让剑圣之名天下皆知，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。第二届名剑大会是719年，而745年曲云25岁所以曲云生于720年，方乾是在五毒潭与曲云母女度过3年后才收到剑圣挑战。所以剑圣挑战方乾必然是在第二届名剑大会至少4年之后，而且方乾作为天下第一奇男子，击败他之后剑圣之名天下传扬，远比击败他之后剑圣之名不显、再夺正阳才扬名要合理得多。所以本文中剑圣此时还没有挑战方乾，在江湖中已经打败过一些成名的高手，被小范围内称为剑圣，但他自己觉得没什么说服力。直到打败方乾，他才认可了剑圣的称号。